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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小彩来说,二次元是她所生活的世界的一个缺口。很小,不足够跨过去,但足够容纳一双眼睛,去看到一个新的世界。“这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。”

就像一个麻瓜在火车站偶然摔了一跤,跌进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。不能说他的生活因此变得更好,他还是不会魔法,他属于现实世界。但是他知道了世界上有魔法的存在,他慌乱,他惊喜,他因此变得有些不一样了。

复旦青年记者 顾芃主笔

复旦青年记者 赵睿佳 唐哲 编辑

2019年6月,上海国际电影节放映动画《EVA》的两部旧剧场版。子云清楚地记得,那是大一下学期,他第二天还有一场期末考试。来到现场,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可以容纳两三千人的会场坐满了人。

前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大叔,嘴里嘟囔了一句:“我觉得我的口味还蛮独特的,怎么这么多人来看。”

作为亚文化群体的“二次元”如何定义,自己算是吗?很多人依旧没有确切的答案。少男少女们在学生时代与动画相遇,一年一年过去,他们逐渐理解了屏幕内角色们的所思所想,也迈步走入屏幕外,真实的世界。

然而,动画依旧是现实世界的一道缺口,就像一个麻瓜不小心跌进九又四分之三站台,他依旧不会魔法,但看到了新的天地。

喜欢动画吗?喜欢,特别喜欢。对于他们而言,“这件事本身就很好。”

长大的我,与动画重新相遇

子云重新认识“碇真嗣”是在高三那年——只不过隔了层屏幕,也差了层维度。

碇真嗣是个日本少年,14岁,A型血,身高158厘米,设定是这么说的。他穿一身白色的校服衬衫,下摆松松垮垮地束在裤子里,有一张稚嫩的面孔。他是动画《EVA(新世纪福音战士)》里的人物。

在故事的开头,碇真嗣因为父亲的一封信来到“第三新东京市”,一座为了迎战人类之敌“使徒”而设计的都市。恰逢“使徒”来袭,地面上一片混乱,仓促之中,他被带到位于地下的国际组织“NERV”总部。四周暗了下来,又忽地一亮,矗立的巨型机甲出现在视野中心。那是被称为“Evangelion”的终极兵器。多年未见的父亲碇源堂现身,告诉碇真嗣:你来驾驶它。

连续几天,子云和碇真嗣在夜里见面。

他的高中是住宿制,一天的课上到五点,晚自习从六点半到九点半,十点寝室熄灯。他会跑去两个寝室共用一间的厕所,这里可以容纳七八个人,不少人就着灯光写作业或看手机。那几天,子云难得地从前者转向了后者。他戴上耳机,点开《EVA》。

耳机那端传来嘶吼声,画面上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坐在驾驶舱里,他流露的喜怒哀乐似乎来自遥远的某个时空,却又那样真实。

“震撼”,子云反复说着这个形容词。

与碇真嗣相处的时间是十个半小时,26集动画的时长。一集约24分钟,不开倍速,他花了三四个晚上看完了。最晚的一次,他看到凌晨2点,第二天早上6:20醒来,继续高三刷题、记笔记的日常。只是有时,另一个世界的画面会突然闪现在脑海——城市路旁的电线杆、奔跑着的EVA,少男少女们嘻笑着、挣扎着的样子,又或是一段情节、一抹情绪。

高考结束的暑假,子云又看了很多动画。考入复旦大学后,他目的明确地加入了沸点漫画社。在这里,他找到了更多同样认识碇真嗣的同伴。子云所在的组织是沸点漫画社的核心组“第九动画研究室”,社团里负责动画放映、评论、讲座的部门。一年后,他从看动画的人变成了负责放动画的人。

这一年,子云高中的直系学弟残月也考入复旦,加入了沸点漫画社。每周,他们都会借用本部宿舍楼内的活动室放映动画,这项活动被称为“社火”,多的时候有十七八个人到场。

动画从晚上八点半开始放,在十点半左右结束。有个同样住在北区的学长经常来看,残月和他渐渐熟络起来。等“社火”结束了,他们常常结伴从本部回北区,一个走,一个推着自行车走,车筐里放着投影设备,不时有夜跑的人从身旁经过。一路上话会很多,聊刚看完的片、最近开播的番剧,也吐槽日常生活。

▲2019年“社火”时拍摄/图源:残月

2020年春季学期, 所有人都因为疫情在家上课,“九研”还在哔哩哔哩上直播开了“拉片会”。

残月记得,有一场拉的是动画作品《吹响吧,上低音号》的第一集。主角所在的吹奏乐部参加关西吹奏乐比赛京都府预选赛,在得知虽获金奖,却错失晋级资格时,其中一位主人公不甘心地哭了。她身旁的另一位主人公没有哭,但一直看着台上——

社员们按下暂停键,讨论:此处对另一位主人公视线的画面处理是否可以理解为,她虽然没有哭,但也有争强好胜的一面?

一集动画24分钟,被“拉”成了四个小时——从晚上八点到十二点,他们不断地暂停、返回,反反复复地讲解。残月想,原来动画还可以这样去看。

初中时,他在文具店买过一个小本子,在那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所看过的番剧的名字,从预初记到初二。但那时,“看过就算数”,顶多和身边的朋友讲几句。直到大学,他才找到了一个交流的平台,发现还有人如此认真地对待动画这件事。

他们和动画里的世界被一些人称为“二次元”。

《论二次元文化的概念流变及其文化消费特征》一文中提到,“二次元”一词来自日语,原意“二维”,在日本的语境下通常与照片、实拍影像等区分,指代以日本动画、漫画的美术风格进行绘制的作品。传入中国后,除了沿用作品这一维度的意义外,“二次元”还代替“御宅族”成为了一类亚文化群体的代名词。

复旦大学2006级化学与经济双学位本科生,2016级MBA硕士生吴承远记得,在高中时“二次元”的说法还没流传开。在吴承远印象里,看动画就是看动画,这个群体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名称。直到2007、2009年,A站(AcFun)B(Bilibili)站两个弹幕视频网站成立,“二次元”的知名度才有显著提高。

残月并不习惯以“二次元”作为自己和同伴们的代称。他开玩笑说,“二次元”这个词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。“我是个二次元”,表达的是“我只不过是个动画爱好者”,其中裹挟的是世间对动画爱好者群体的想象:“宅”、“自闭”。不管是不是以“二次元”自称,喜欢动画这件事本身就很好:“能从动画作品里收获一些精神的充实感,一些精神依托,都是很好的。”

在虚构的动画里,找到真实的自己

其实,早在很多年以前二次元跤吧,子云就看到过碇真嗣的面孔,那时候他才小学四年级,还没有碇真嗣高,看的是中文配音的删减版。年幼的他并没有看懂这个故事。

当时他和很多同龄人还在电视上看的一部动画是深夜档的《魔卡少女樱》,每当遇到困难,小学生主人公经常说的一句台词是 “大丈夫(没关系)”。那时电视上的许多国内原创或引进的动画都是如此:少年主人公某一天发现自己肩负某个重大使命,开启冒险之旅,一路结识伙伴、打倒敌人,不断成长。大多数时候,观众不用担心主角会死,因为有“主角光环”的存在。

然而,碇真嗣的故事不是这样。

故事的开头,父亲让碇真嗣乘上机甲,与邪恶势力对抗,按照“套路”,接下来会是一场炫酷的机甲大战,主人公就该作为被选中的少年大显身手才对。

可是碇真嗣拒绝了。

他问父亲:“你是要我驾驶这个,跟刚刚那个东西战斗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我不要!……为什么是我?”

“因为其他人做不到。”

“我做不到!……从来没听过,也没见过,怎么可能做得到!”

场面陷入僵持,直到几个护士推着一张床走来。躺在上面的是一名少女,她面色苍白,不住地咳嗽,胳膊上还挂着点滴——如果碇真嗣拒绝,出战的就是她。“我来驾驶。”他最后说。

其实仔细一想,拯救世界听上去很酷,但也很危险,稍有不慎便会丧命。那么,你是为了什么而豁出性命?——你来拯救世界,那么谁来拯救你呢?残酷是冒险故事很少提及的侧面。

乘上EVA的碇真嗣仍然是胆怯的。初次与“使徒”搏斗,他害怕到手足无措,直接被多次命中要害。他也在成长,但速度似乎远远比不过命运给他的打击。

在《EVA》第四集,一次惊险的战斗后,碇真嗣离家出走了。

他坐在电车靠边的座位上,低着头,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磁带。人们不断上车、下车,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目的地,像在海上漂流,只知道自己不想回到原处。身旁的大叔头顶着报纸睡着了,他仍然只是低着头。清朗的女声播报在夜色中响彻,“感谢您今天乘坐第三东京市第七环线……”

这段剧情的背景音非常平静,只有电车驶过铁轨发出的嗡嗡声,还有入夜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,复旦大学2020级历史系本科生唐金楷却觉得“实在太压抑了”。

现实里的他跟碇真嗣一点也不像,外向而健谈。但外向的人也不是没想过逃跑。这样的逃跑懦弱、不成熟,他不喜欢,但他也确实渴望过,像这样把一切抛开,坐上随便一班电车,去到随便什么地方。

也许一个逃跑的碇真嗣是许多想逃而不得的成年人的缩影,包括导演庵野秀明在内。

大三那年,庵野初次来到吉卜力工作室。宫崎骏曾说起那天见到庵野时,他从朋友那里借来西装和西裤,却光脚穿着沙滩凉鞋:“我还以为来了一个外星人呢。”这个“外星人”后来负责了宫崎骏导演的《风之谷》中巨神兵引起爆炸画面的原画,同年因为旷课增多、学费未能及时缴纳,被大阪艺术大学开除。

如今已六十余岁的庵野秀明,在旁人看来仍有着小孩子般的脾气,坚决地拒绝一切自己厌恶的东西,不管是对食物,还是对作品。“庵野自己就像真嗣,”吉卜力工作室代表董事制片人铃木敏夫说。“想成为大人,但最终还是没能成为大人。所以他的电影流露出的痛苦才能引发年轻人的共鸣,那种生存的痛苦。”

这可能是子云第一次没有看懂的原因。《EVA》虽然描绘的是少年少女的故事,却是一个从三十多岁长到六十多岁,依然拒绝成人的“小孩”想要传达的东西。

当年坐在电视机前的孩子,一脸懵懂地看着。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,孩子长成大人,终于理解了屏幕里的人的所思所想。而当故事迎来结局,无论多么苦涩,都只能吞咽下去。

复旦大学2020级本科生小彩着迷于动画始于少年漫,也就是以青少年为主要受众的漫画与动画作品。她从初三开始看《进击的巨人》,主角艾伦·耶格尔的母亲被“巨人”吞噬,为报仇加入训练兵团,立誓“总有一天我要把巨人一只不剩地驱逐出去!”

升上高中,她会想象艾伦和自己一起考八百米。站在操场上弯下腰,等待发令枪响的时刻,呼吸渐渐急促,她赶紧努力让自己神游,想想艾伦是怎么一次次爬起来冲向可怖的敌人,直到耗尽力气。

原作漫画一个月更新一次,她看完动画,又追起了漫画。一直到上大学时,《进击的巨人》迎来结局——主角艾伦·耶格尔死了。

少年漫有的“友情、努力、胜利”,高中时她以为立于试卷和模考之上的东西,变得扁平了。就好像艾伦深信斩杀“巨人”是正确的,为此拼尽全力,然而当他走出墙外,发现世界的真相并非如此。

大二下学期,新冠疫情再次爆发,小彩从学校回家上网课。生活变成床、餐桌之间的两点一线。她打开单词本,一个个背过去的时候,会想起少年漫里经常描绘的主角为了变强闭关修炼的情节,但现实却似乎是记忆与遗忘的反复,她无法精准地回想起背过的单词,只有反复自问自答: “今天的自己真的比昨天更加强大了吗?”

“我意识到内心中的什么在试图冲破这样的两点一线。”她说。那个“什么”总是在她通过窗看向外面的时候鼓动得越发强烈,像要奔跑着,把视线带去很远的地方。因为疫情防控,街上少有行人,空荡荡的街道像乐高模型,红绿灯傻乎乎地亮着。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少年漫画里主人公在遥遥夜色中大步奔跑的场景。

世界是很辽阔的对吧?世界是很辽阔的。她轻轻对自己说。

▲2018年,小彩高中二年级,第一次参加上海规模最大的同人展COMICUP时截图留念。截至发稿前,因为上海疫情,最新一届COMICUP已延期一年有余/图源:小彩

动画里的梦想 ,在现实中实现

动画无疑有着不真实的部分。二维空间里的他们,可以永远是小学生或者高中生,可以有五颜六色的发色,不会因为长出新的头发而变成“布丁头”。

但动画又是真实的,真实在于它所表达的是人类所共同感受到的情感、想要追求的美好事物:想要相信自己可以像他们一样迈出脚步,即使当下被困在床和餐桌之间;想要相信明天,想要相信无数个可能性。

十多年前的戴晨赟也过着在床和餐桌间往返的生活。

那年他大四毕业,没有考研,没有找工作,只是在家看动漫或是打游戏。一天只睡五六个小时,早上六点睡觉,下午两点起床,继续打游戏,“玩得比上班还累”。游戏打到职业水平,可是不快乐。

直到某天,他点开动画《Angel beats》的第十集。这部动画讲述少年少女因为前世留有遗憾不能投胎转世,滞留在死后世界的故事。其中少女由依生前在事故中瘫痪,一直呆在家中由母亲照料,躺在床上靠看电视打发时间,在死后的世界才恢复了行走的能力。

在第十集中,由依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愿望:“想要与某人结婚。”希望有人可以接受无法行走、无法做家事的自己。同样滞留在死后世界的少年日向秀树对她说了我愿意,他说,我是个打棒球的,如果你只能躺在家里,我就去砸碎你家的玻璃窗,然后我们会在一起。

两人紧紧相拥,钢琴弹出的前奏和少女清澈的嗓音在此时缓缓响起:“如果下摆湿掉的话/等待干就行了/是你教会了我/不再害怕。”

“我一个人也要去/哪怕路途崎岖/只要闭上双眼/就会听到大家的笑声/不知为何/这是如今我最珍贵的宝物。”

伴随着歌声,屏幕上的少女笑着释怀,去往了下一世。戴晨赟却哭了。“我觉得歌词就是给我写的。”这首歌是动画《Angel beats》的插曲,在第十集和最后一集末尾播放,名为《一番的宝物》,意为“最珍贵的宝物”。

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终日躺在床上,让时间停留在大四的毕业季。而且,跟由依不同,他可以翻身下床,去追寻自己“最珍贵的宝物”——只要他想。

就像《一番的宝物》的歌词里唱,“活下去就是站起来去面对 明白这点之后 只要鼓起勇气 迈步向前就好”。最终他选择了出国的道路,从硕士读到博士后,2019年来到复旦大学信息科学与工程学院电子工程系担任青年副研究员。

这首歌,他到现在也经常循环。“我的学生都知道我是二次元。” 戴晨赟说。不知怎么地,动画就陪了他许多年。

▲戴晨赟家中的展示柜/图源:戴晨赟

因为动画《钢之炼金术师》,他选择了现在的研究方向和导师。决心出国后,他最终选定了电子计算机专业。可是选哪位老师呢?他一个个看过去,发现有位老师的研究方向是给残疾人装外骨骼。就好像看到熟人一样,他立刻想到《钢炼》的主人公,失去一手一脚而装上机械义肢的爱德华·艾力克。

学跟最喜欢的动画有关的方向,让二次元的梦想在三次元实现。他就这样决定了。

念初中时,看动画还只能买VCD,卖十块钱一张的高价,里面还只有一集的内容。技术在进步,等他上了高中,容量更大的DVD出现在碟片店里,家里也装上了宽带,几百张碟片最终在搬家时被丢弃。那时初高中放学都很早,骑上自行车,五分钟就能从学校骑到漫画店,逛上两小时再回家。

高中时,他在家旁边的书店买过《钢之炼金术师》的漫画,因为动画更得太慢了,想早点看到后续,几乎买全了一套。当时书店里还卖一种“4倍性价比”的盗版漫画,把原图缩小,四页的内容印在一页纸上。

但他最喜欢的角色其实是男三号,焰之炼金术师罗伊·马斯坦古,外表吊儿郎当、喜欢沾花惹草,实则成熟稳重,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整个国家。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物。

偶尔,他和学生会找个地方吃饭,吃完一起玩在switch游戏机上大热的《分手厨房》,互相抢菜,闹得鸡飞狗跳。等疫情好转,他打算抓几个学生到家里一起拆手办盒子。

麻瓜的魔法

《EVA》系列的最终章《终》于2021年3月8日在日本上映。此时,距离上一部剧场版上映已经过了8年,距离《EVA》的TV版在电视上播出已经过了26年。

《终》原定于2020 年 6 月 27 日上映,经历了两次推迟,除了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之外,也有创作过程的煎熬。

纪录片《再见了所有的福音战士!庵野秀明的1214日》中,NHK节目组对导演庵野秀明进行了4年的跟踪拍摄,台本、分镜被不断推倒重来。“好无聊”、“实在太普通了”,镜头前的庵野总是在说。

配音结束之后,有声优哭了。试映会上,有工作人员哭了。

在纪录片的尾声,庵野秀明导演为了取材拿着手机一边拍视频一边冲出车站,他脚步飞快的身影逐渐和《终》结尾的碇真嗣重合。就像《终》最后的场景中,当碇真嗣和玛丽手牵手跑出车站,镜头一晃,转到了写实的街景——少年少女们长大成人,回到了现实世界。

碇真嗣真的从二次元来到了三次元。

他在哪儿呢?拿起手机,你可以在表情包里找到他。在小彩的一个表情包里,他转过身去,以一贯的那副消极模样,说:“还是算了吧。”

“碇真嗣”还出现在去漫展的路上,穿作战服的或是没穿作战服的,在地铁站排队乘手扶电梯。电梯上不止有他,还有来自各种动画的“人物”,加起来够拯救(也够毁灭)世界好几回。小彩记得有一次过安检时,保安大叔眼见五彩斑斓的各路人马呼啸而过,忍不住说了一句, “平时穿这些衣服,不怕被爸妈打死!”这时,肩负重任的少男少女们相聚,也许碇真嗣也不再孤独。

▲2021年,小彩参加COMICUP28时拍摄的摊位/图源:小彩

在不同的时间,不同的地点,不断有人在与碇真嗣相遇。

2019年6月,上海国际电影节放映《EVA》的两部旧剧场版,子云托当时的助辅抢到了票。那是大一下学期,他第二天还有一场期末考试。

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可以容纳两三千人的会场坐满了人。“而且还只是我那一场。可能在上海愿意去看《EVA》旧剧场版的,加起来会有几千、上万个人。”前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大叔,嘴里嘟囔了一句:“我觉得我的口味还蛮独特的,怎么这么多人来看。”

意外,又不意外。在子云心里,只要看过的人都会喜欢上。这一点他从高三那年在宿舍的厕所里,手机屏幕上,看到第一集时就知道了。

“叫好不叫座”,或是“叫座不叫好”,都是动画业界非常常见的事。哪怕是最资深的动画爱好者,也无法把握哪部动画会受到人们的热爱。

现在的他,了解了更多动画,爱好也倾向于一些相对于《EVA》而言不那么热门的作品,比如今敏、大友克洋、押井守等执导的动画,却也从未质疑《EVA》的魅力,因为它就像其他任何一部优秀的动画一样,有着人类所面临的生存本质的影子。我是谁,从哪儿来,要向哪儿去?青春期的烦恼,原生家庭和社会身份认同,一切的一切。

作为亚文化群体的“二次元”如何定义?自己算是吗?在2019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,从子云身旁经过的那个大叔可能没有明确的答案。其实,子云没有,残月也没有。多部动画都看过七八遍的小彩也没有。

但是,喜欢动画吗?喜欢。或者超级喜欢。时至今日,动画所形成的精神场域已经与他们密不可分。

“我自己的时间都是二次元的。”吴承远说。他觉得,动画类似自己的精神家园,总在心里占了个位置。他现在在互联网企业上班,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。晚上十点过后,小孩上床睡觉了,如果不加班,他会打开哔哩哔哩看番,或玩玩游戏。近来大热的《鬼灭之刃》、《国王排名》他都追了。

▲2022年8月,吴承远搬至新家,重新布置书柜。他懊恼的是,在家具拆包的过程中,有几件周边在儿子的“炮火”下牺牲/图源:吴承远

他给女儿买过《鬼灭之刃》的祢豆子的衣服,把她装扮成《工作细胞》里的“血小板”去漫展,b站账号上有女儿20个月大时,拉着女儿的小手带她“跳宅舞”的视频。评论区里有人说:“其实是爸爸想跳舞。”他点了个赞。他发的上一条视频就是MBA毕业前二次元跤吧,在复旦校园里录的宅舞。

至于儿子,他已经想好了,想给儿子看《灌篮高手》,只要儿子愿意,小学、初中、高中可以各看一遍,希望他能看懂要坚持挑战自我,不认输。“小学的时候看打篮球,初中么,就会知道还有赤木晴子这么个女孩……”

在宿舍的柜子上,小彩摆了很多动画周边。线上教学期间她回了家,看不到,舍友给拍了个视频,一个一个扫过去。她是三月回的家,桌上的《香蕉鱼》日历没带走,日子却悄声无息地流到了四月、五月,舍友替她翻了页。

对她来说,二次元是她所生活的世界的一个缺口。很小,不足够跨过去,但足够容纳一双眼睛,去看到一个新的世界。“这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。”

就像一个麻瓜在火车站偶然摔了一跤,跌进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。不能说他的生活因此变得更好,他还是不会魔法,他属于现实世界。但是他知道了世界上有魔法的存在,他慌乱,他惊喜,他因此变得有些不一样了。

某天从对面望见公交车站,小彩突然想起电车上的碇真嗣低着头的模样。“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吗?真的算不上什么,但他就是撞进了我的脑海。”她会心一笑。

(文中子云、残月、小彩为化名)

微信编辑丨顾芃

审核丨甲干初徐竞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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